清朝滿族親貴如何習得漢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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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發(fā)布時間:2025-06-28 15:03
唐雨童
作為中國歷史上最后一個封建王朝,清朝統(tǒng)治者以“國語騎射”維護民族性,又通過“尊儒崇經(jīng)”實現(xiàn)滿漢文化的融合。在這樣的治國方略下,清朝滿族皇親貴戚是如何研習漢語的呢?這段獨特的語言學習史亦如一面鏡子,從中能窺見滿漢民族文化交融的生動實踐。
體系完備的雙語課堂
1 6 4 4 年清軍入關(guān)時, 攝政王多爾袞面對的難題除了戰(zhàn)場廝殺,還有如何與數(shù)量龐大的漢族精英對話。入關(guān)初期,清朝采用的各項制度基本沿襲自明朝,朝中公文多用滿、蒙、漢三種文字書寫,而滿族官員中懂漢語的比例較低,給國家治理帶來了諸多不便。這促使清廷在內(nèi)城專門設(shè)立了“八旗官學”。
八旗官學最初每旗設(shè)一所,隸國子監(jiān)??滴跷迨辏? 7 1 1 年) 改為每二旗一所, 雍正六年(1 7 2 8 年) 又恢復為每旗一所。八旗官學的教學內(nèi)容主要包括滿語、漢語、騎射等,學生需同時學習滿文和漢文。
漢語學習的內(nèi)容以儒家經(jīng)典為主,教材多為滿漢合璧本。學生在學習滿語語法后,首先學習《三字經(jīng)》,隨后學習“四書”,再學習儒家諸經(jīng)。每月逢三、六、九日,助教會為學生講解經(jīng)書,并要求學生記錄經(jīng)義,以備檢查。此外,八旗子弟還需學習漢語寫作和翻譯,以滿足科舉考試和官場實用需求?!端膸烊珪?middot;欽定八旗通志》載:“凡呈送八旗、漢軍各官蔭監(jiān)生及官學生,國子監(jiān)于策論判語內(nèi),酌量出題考試,再令繙(翻)譯滿漢文一篇。”
八旗官學的設(shè)立,集中體現(xiàn)了清朝統(tǒng)治者的人才培養(yǎng)理念:在保持滿族傳統(tǒng)的同時,系統(tǒng)推進漢語及漢文化的學習。
我們熟悉的乾隆寵臣和珅則是畢業(yè)于等級更高的咸安宮官學(創(chuàng)立于雍正六年,位于紫禁城咸安宮,專為培養(yǎng)宗室及滿漢高級官員子弟)。其于乾隆年間進一步擴大規(guī)模,成為清朝的精英教育機構(gòu),在當時只有上三旗勛貴和一品官員子弟才有資格入學。學習內(nèi)容包括儒學經(jīng)典、滿漢雙語、數(shù)學、繪畫、騎射武藝等,師資多為翰林院學者或朝廷重臣。史料記載,和珅約在1 0 歲進入咸安宮官學學習, 表現(xiàn)很出色,著名學者袁枚就曾表揚他與弟弟和琳“少小聞詩通禮”。
從面向普通八旗子弟的八旗官學到針對帝國精英的咸安宮官學,清朝統(tǒng)治者成功建立起一個系統(tǒng)的雙語人才培訓系統(tǒng),為其統(tǒng)治奠定基礎(chǔ)。
滿漢合璧的教科書
雍正八年( 1 7 3 0 年),舞格壽平編著的《清文啟蒙》一書刊行,全書共四卷,是一部系統(tǒng)的滿漢雙語教材,也是清代流傳最廣、版本最多的滿語教科書之一。此書采用滿漢合璧的形式,滿文和漢文對照編排,極大地方便了滿漢兩族的學習和交流,不僅有助于滿族子弟學習漢語,也便于漢族官員學習滿語。
《清文啟蒙》以漢語對滿文進行注釋、注音和講解。卷一主要介紹滿文語音和文字,包括字母、音節(jié)字、切音字的正讀和正寫規(guī)則,其中“滿洲十二字頭單字聯(lián)字指南”共收十二字頭及字頭內(nèi)音節(jié)1 4 1 1 個, 均配有漢字注音及例詞。“ 滿洲外聯(lián)字” 收滿語詞3 3 個, 均配有漢字注音及詞義。卷二和卷四為詞匯部分,包含滿漢文對照的日常用語和同音詞、同義詞的辨析。卷三則是語法部分,詳細解釋了滿文虛詞的用法,動詞的時態(tài)、語態(tài)、體態(tài)等變化。
《清文啟蒙》記載的語料體現(xiàn)了彼時北京方言的口語面貌、滿漢雙語并行的語言格局乃至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。書中記載的“ 挫磨”“虛套”等詞有明顯的北方口語色彩。可以說,此書不僅是學習漢語和滿語的入門教材,還為清代歷史、滿語史、漢語史研究以及早期北京話研究提供了重要資料。
后世清朝漢語教材繼承了這種滿漢對譯的編寫原則。1 7 7 1 年刊印的《御制增訂清文鑒》,將漢語詞匯按滿語語法分類注釋,既符合滿族思維習慣,又準確傳達了儒家理念。
《四庫全書》蘊藏的滿漢智慧
清乾隆時期編修的大型叢書《四庫全書》堪稱滿漢文化交融的巔峰,不僅體現(xiàn)了清朝滿族親貴對漢語學習的熱情,也反映了滿漢文化的深度融合。
《四庫全書》的編纂團隊中,既有漢族學者,也有滿族貴戚和官員。例如,總纂官紀昀(紀曉嵐)的助手中有三分之一是滿族學者。這些滿族學者不僅精通滿語,還熟練掌握漢語,負責??睗h文典籍和滿文譯本的審定工作。《四庫全書》正總裁(總負責人)、乾隆帝第六子愛新覺羅·永瑢在給乾隆的奏折中寫道:“臣等日校漢籍,夜譯清文,常為某字對應爭論竟夕。”永瑢本人還有很高的書畫造詣,曾組織畫師為《四庫全書》繪制插圖。據(jù)《清宮檔案》記載,他要求插圖中滿漢文化元素融合,如將滿族服飾細節(jié)融入儒家經(jīng)典配圖。
這種跨語言的學術(shù)碰撞,不僅提升了滿族學者的漢語能力,也推動了滿漢文化的深度融合。
滿族學者在參與編纂過程中,還將滿族的思維方式和文化理念融入到漢文典籍的整理中。《四庫全書》中收錄了大量滿文文獻,這些文獻不僅反映了滿族的歷史和文化,也吸收了漢文化的精髓。如《欽定繙譯五經(jīng)五十八卷四書二十九卷》(滿漢合璧《五經(jīng)四書》)、《欽定同文韻統(tǒng)六卷》(滿漢藏梵四體文字對音書)、《御定清文鑒三十二卷補編四卷總綱八卷補總綱二卷》(分類型滿漢合璧詞典)等。
北京故宮大部分牌匾都是滿漢對照的,漢文在左,端莊典雅;滿文在右,筆畫遒勁,兩種文字相映成趣。清朝滿族親貴學習漢語的歷史,恰似這牌匾的雙重視角:積極維護本民族獨特文化,主動接納多元優(yōu)秀文化。從馬背上的簡單對話到廟堂之高的經(jīng)義論辯,從生硬的字詞對譯到自如的詩詞唱和,這場持續(xù)三百年的語言習得歷程,最終匯入中華文明的長河。
(田甜星摘自《北京日報》)
